剑桥大学考古与人类学博物馆内的莫兹利厅(Maudslay Hall)。 |
癸卯春启,在绵绵的阴雨中,我坐上了从希斯罗机场开往剑桥的车。得知我第一次来到英国,接机的当地司机很是热情,一路上不停地问我对这里的第一印象、来这里做什么以及未来打算。他的热心和对于我所学专业的好奇,让我忽然灵光一闪,认为似乎可以给自己的这次行程冠以一个略显神秘的目的――这是一场“穿越时空”的旅行。
我的专业是历史民俗学,大部分时间都在同过去对话,探寻平凡世界里的陈年往事。最近几年,“打交道”最多的便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与保护。出于专业需要和个人爱好,我的学习、工作甚至业余时间基本都泡在博物馆、古村落,有时为研究,有时只为感受。这次来剑桥,正是冲着这里的博物馆而来。
来英之前,我就对英国人热衷于博物馆略有耳闻,亲眼见到后确实名不虚传。我也大致了解英国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概念源自传统的审慎态度,更想了解其中深意。
在与外方教授初步交流后,我决定从自身专业和兴趣出发,对英国的博物馆进行田野调查,后续有了更多思考之后再引入非遗话题。同时,进行比较研究,探寻博物馆之于文化遗产(尤其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传承的现实功用与未来方向。
就此,以剑桥为中心,我开始了徜徉在博物馆里的奇妙时空之旅。
第一站是我所在研究所的考古与人类学博物馆――一座虽小却带给我很多启发与震撼的博物馆。这所博物馆设在一个具有百余年历史的建筑里,存放着大量文物,贯穿起200万年的人类历史,讲述着许许多多故事――博物馆的网站首页便以此为简介,令人遐思。
在博物馆里驻足、漫步,真的如同乘坐时空旅行机,穿梭于世界各地的过去与当下。或是由于人类学背景的关系,这里展陈的分类标准更显专业,注重物件之间的联系及其背后的整体社会环境,因而每进入一个小的展区,就好像走进了那个时空。博物馆工作人员也非常重视历史与当下的关联,比如,一个展柜中陈列着不同年代、不同地域的人们利用自然材料制作的手工艺品,暗含着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与人之间的共美。
博物馆里也有中国文化藏品,让我印象最深的是紫砂壶。除了器具及工艺流程的介绍之外,还有一张展板这样写道:在中国,紫砂壶是越养越润、越用越漂亮的,但是出于博物馆保存的需要,这一实践理论不太容易被接受,不过最终工作人员还是妥协了,决定对某个紫砂壶进行“处理”,使其产生光泽和润度。我个人倒是觉得,这一态度印证了英国人对物质文化遗产中的“非物质”的接受。
同考古与人类学博物馆相距大约百米的还有塞奇威克地球科学博物馆――据称是剑桥大学最古老的一座博物馆。亚当・塞奇威克是现代地质学奠基人,达尔文的老师,而这座博物馆储藏展览的也多是岩石、矿石和化石标本,据说涵盖世界五大洲四大洋,串起了地球14亿年的历史。
其实,由于个人专业的人文属性,我原本对这种类型的博物馆感触不深,但一路参观下来,依然收获不少。首先,博物馆的展陈方式是知识性与趣味性的结合,某些展柜揽聚的是想要探讨更深刻内容的专业人员,某些展柜则是一如我这样的“化石小白”也很容易被吸引的,会被带入地质发展的大背景中,了解石头背后的故事。其次,博物馆的开放性与秩序性让人印象深刻。塞奇威克博物馆曾被选为英国“家庭友好博物馆”,由于很多家长带孩子来此参观,难免吵闹,但博物馆在参观路线里设置了很多家庭互动区,家长与孩子的交流也多在此处进行,并没有给其他参观人群造成太大困扰。最后,听闻这个博物馆还经常走进社区,带领当地居民学习化石知识,进而一起寻找身边的化石,让博物馆真正走进普通人的生活。
古典博物馆是另一个比较专业的展馆,拥有世界上现存最大的希腊和罗马雕像石膏模型。漫步其中,好像身处众神和英雄之间,猛然回头就会被某座雕像“吓到”。令我多少有些意外的,还有一个小小的投票箱――一个关于是否支持藏品归还的投票。事实上,我也知道这样的形式对结果并不能起到决定性作用,但我还是毫不犹豫投了一票,投给“支持”,希望它们有回归故土的机会。在英国某些博物馆(比如上文所写的考古与人类学博物馆)也表现出反思殖民历史的明确态度,恳切接受人们对于藏品描述过程中任何带有民族歧视倾向或是殖民意味的更正,也愿意讨论藏品归还的可能性和可操作性。
每座博物馆里,每隔一段就有可供自取的折叠椅,我看到许多人都会拉开一把,端坐在某件展品前,写写画画,很是认真。而在这附近,还坐落着动物学博物馆、菲茨威廉博物馆、极地博物馆等有大有小、有综合有专类的若干博物馆,都在脚步可及的范围内。一座一座踱步而观,为我这一场“穿越时空”之旅开了个好头。
很珍惜,这一场时空旅行里的各种遇见;也无比期待,某些遇见可以有回到故乡的那一天。
(作者系剑桥大学访问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