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须留在牌桌上。
文/任雪芸
编辑/王芳洁
2月22日,因一笔仅661.75万元的商票,融创首次被列入失信被执行人名单。
尽管该公司宣称,目前正在与相关企业商谈解决中,但不可否认,对于这家以“白衣骑士”著称的公司来说,这一刻,白衣蒙尘。
大概也是因为没什么好说的,2023年2月7日,已经鲜少露面的融创集团董事长孙宏斌,只是通过电话连线参与了融创股东的周年大会,并全程没有发言。
而2021年融创股东的周年大会,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那场大会是在成都文旅城召开的,到场的股东超过了百人。一名融创的小股东曾在某股票交流平台中记录下了这场盛宴。据他回忆,每个股东不仅能够享受五星级酒店的服务,还拿到了融创赠送的门票,游玩了一些娱乐项目。
而在2月7日晚间,融创只是发出了两份公告,作为这场周年大会的收尾。一份是关于修订及重述公司章程议案,另一份是公布当日全部决议案的投票结果。
其实,自去年5月官宣美元债违约后,融创中国一直风波不断,孙宏斌也被迫四处游走。根据融创已公布的消息来看,目前财报也只更新到了2021年,2022年的半年报至今仍未更新。
2021年的报告显示,当时的融创已经处在了水深火热之中。截至2021年底,融创中国的负债总额为10518.8亿元,资产总额为11765.5亿元,而净资产仅仅为1246.7亿元。与此同时,看向融创2022年的销售业绩,仅1693.3亿元,相比2021年减少了4000亿元不止。
当债务压顶而来,善做“白衣骑士”的孙宏斌也只能踏上了寻找融创“白衣骑士”之途。不过,对于此前有传言称越秀即将以200亿战投融创,在此次周年大会上,也被融创予以否认。
外部寻找“救命恩人”的同时,孙宏斌也在试图纠正融创曾经的山头文化。
作为一家曾经管理层极其稳定的企业,孙宏斌所带领的高管团队大都是跟随其打拼多年的老将。从此次重选执行董事的投票结果看,其中4人中仍有3人是从顺驰时代就跟随孙宏斌的老人。
但在债务压顶的局势下,以“讲义气”而闻名的孙宏斌也只能选择重整内部。
2022年2月以及2022年底,曾经跟随孙宏斌多年的商羽和迟迅先后从区域调回总部,而融创危机爆发的责任也被归咎于这二人。于是,他们一位被孙宏斌当众指责,一位则离开了西南区首的职位。
沿袭于草莽和江湖的山头文化,一贯给人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印象,但这有可能是一种错觉。尽管在顺境当中,老板通过高度授权和高度激励,确实可以驱动人,但在生死存亡之际,其实很难有人可以替老板承难。
这时,将人“赶下船”,看似是一种惩罚,实则对于下船的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毕竟船都要沉了。
到最后,唯一不能弃船的只有老板自己而已,这就属于商业真相里残酷的那部分了。
01
也是在商羽调动的同一时期,孙宏斌在融创内部推动了组织架构的调整,由七大区域调为九大区域。
更重要的是,对于那次调整,融创中国方面对外解释称,调整后的组织架构更有利于减小管理跨度、减少管理层级、提高管理效率,提高综合经营管理能力。
大规模的区域拆分和人事调动,某种程度上宣告了孙宏斌带领下的融创战略正在发生变化,当他从进攻走向防守,然后再走向自救,打破原本山头林立的局面已是至关重要。
而在融创的鼎盛时期,孙宏斌或许是享受放权的过程和结果的。
不能否认的是,在房地产行业的鼎盛时期,这是灵活的、极具冲劲的管理方式,一定程度上帮助融创进行了开疆拓土。所以,在2014年,年轻的融创首次进入了行业规模前十,然后一路高歌猛进。
但是,当房地产进入下行周期,这种粗放的管理模式反而会成为将其推向深渊的最后一脚。
回到2022年,在曾经的发家大本营——天津市,融创已经有超过20个楼盘项目处于销售期,当地监管层甚至已经介入,准备处理风险问题。
而彼时华北区的负责人正是人称“大迟”的迟迅,他早在2004年就加入了融创,曾带领天津融创连续多年蝉联楼市销冠。
早在2020年,由于疫情影响和房地产调控的原因,融创华北业务进入了收缩期,但迟迅依旧选择逆势拿地,在楼市即将进入冰封的2021年,融创在天津斥资了118亿元,然而天津2022年前11个月的销售额仅为47.32亿元。
与迟迅处境颇为相似的是,2020年,融创西南区域卖掉了1000多亿元的房子,负责人商羽的业绩一时间超越华北,成为了融创的第二大区域。
也许是被目标冲昏了头脑,他甚至为接下来的2021年,设下了一个更为雄心勃勃的销售目标:3000亿元的销售额。
于是,商羽选择继续加码扩张西南区域的文旅项目,不仅并购了四川商人邓鸿的会展文旅项目股权,还拿下了广西章泰资产包,两笔收购合计251亿元。
邓鸿实乃一位具有传奇色彩的川商,其早年出身军旅,也曾身陷囹圄,后又全身而退。及至寻求融创合作时,邓鸿手中握有大量西南文旅资产,包括体量巨大的成都环球中心,但其在云南的项目多数属于早期,只是经过包装示人的PPT看上去十分精美,并且诱人。
经过这次收购,融创在西南几乎处处开花,但时也运也,无论是政策、监管,还是持续三年之久的疫情,让这趟“旅途”处处踩坑。
据《财新》报道,2021年,在云南环保风暴中,由环球融创开发的五渔邨小镇被拆除,该规模2000多亩的项目,已经建成近半,部分商业街也已经入驻。
而融创的暴雷,也就此被埋下了注脚。
02
曾经,过于放权的组织体系,让融创内部形成了极为虚假的繁荣景象。当巨大的债务被摆到孙宏斌面前时,他才开始真正有所感知。到了去年年底,融创总部新成立了三大中心,包括地产经营、投融资和资产运营,颇有了些大权回收的意味。
至于对于曾经跟随自己浮沉商场的老将,孙宏斌似乎依旧选择做那个“讲义气”的老板。在外界看来,商羽和迟迅被调离了所负责的区域,是一种处罚,甚至传递出了不会再被重用的信号。
有传言称,商羽已经去到了大洋彼岸,去陪伴自己的家人。后来商羽出现在了2022年国庆节前重庆的一场美术展览上。他跟在邓鸿身边,头衔则是四川壹号坊公司的总裁。
不过,虽然外界很多人都认为商羽已经为自己“换仓”,但事实却非如此。
除了文旅产业之外,邓鸿自己还持有一家酒业公司,即环球佳酿酒业集团,近几年环球佳酿旗下的衡昌烧坊在高端白酒领域闯下一片天地。
这两年,虽然融创逐渐沉寂,但从邓鸿的个人朋友圈来看,他的白酒生意做得如火如荼,2022年,衡昌烧坊相关公司先后经历了大笔增资,注册资本金直至1亿元规模。此外,衡昌烧坊还冠名了胡润百富榜。
虽然从外部信息来看,四川壹号坊看上去也是邓鸿的公司,一个例证是四川壹号坊的总经理金波同时兼任环球佳酿副总裁,根据公开报道,四川壹号坊从2021年开始做酒,其产品为衡昌一号烧坊系列酒,而它们对外宣称该酒品是环球佳酿旗下的一个超级大单品。
但根据天眼查,四川壹号坊其实是融创旗下企业,与此同时,融创还在天津有注册资本为1亿元的华北壹号烧坊商贸公司。也就是说,早在2021年中开始,融创就已经涉足了白酒产业。
的确,在中国,要说哪个行业比地产更赚钱,白酒恐怕无出其右了。看上去,邓鸿虽然在文旅项目上没有给融创增值,却也为其带来了另一条路。
03
从去年4月至今,融创中国一直处于停牌状态,并于近日公告中称,会继续暂停买卖,至于后续将以什么样的价格和方式进行配股,目前尚不可知。
而作为一家港股上市公司,停牌十八个月后就可能面临被除牌的局面,所以,孙宏斌“获救”的节点是在今年的6月份,时间是真的不多了。
融创暴雷后,孙宏斌多方寻求新的投资,也在不断与融创的债券人们进行交涉,但是爬出泥潭的前奏却是从自救开始的。
2021年年报中,孙宏斌本人自掏腰包,作为公司控股股东为集团提供了4.5亿美元的无息借款支持,确保公司现金流的安全。
但在融创的债务面前,这些无异于杯水车薪。根据2021年年报,由于债务违约,融创合计1583.9亿元债务可能被要求提前还款,如果加上这笔债务,截至2021年底,融创即期借贷高达2351.5亿元,而同期的融创在手非受限现金为143.4亿元,受限现金为548.6亿元。
不同于以往合作伙伴的筛选准则,在债务面前,孙宏斌将目光投向了金融机构和地方资本,而吸引“白衣骑士”的筹码则是融创的万亿资产。
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末,融创的总土地储备为2.54亿㎡,其中权益土储为1.6亿㎡,权益土储货值1.77万亿元。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土地储备80%集中在一二线以及强三线城市。
于是,到了2022年下半年以来,在盘活项目的道路上孙宏斌总算迎来了“白衣骑士”。
去年年底,中国华融以“股+债”方式联合六家银团,介入融创上海董家渡项目纾困。这次介入中,董家渡项目实际依旧属于融创,华融只是提前买入股权,让原本因资金不足被耽误的项目回归正常建设。
随后,12月份,融创武汉桃花源项目得到33.11亿元注资;融创咸阳森屿城项目也得到了地方国资的正式入股,并发放了4亿的首笔资金。
今年2月份,融创又以35.8亿元将深圳冰雪文旅城的剩余股权,出售给珠海国企华发股份,但仍然保留了项目的回购权,期限为2025年11月23日前。
在寻求AMC通过非金不良模式输血、出售资产以外,孙宏斌同时在推动债务重组。
在今年1月份,融创的债务展期方案经过两轮修改后,有共计10笔合计160亿元的境内公司债券及供应链ABS成功通过展期,加权平均展期期限3.51年。
同时对于去年12月公布的境外展期方案,融创在股东会上表示,预计将在三、四月份公布美元债进展。按当时对外宣布的消息来看,融创拟对存续的91亿美元债务部分债转股(30-40亿美元),部分展期期限为2至8年。
2017年1月,孙宏斌用150亿元入股乐视股权,驰援了资金链悬于一线的贾跃亭。不到半年的时间,贾跃亭出走美国。在2017年的年报中,融创也因为乐视计提了165亿元的损失。
但就算在乐视无力回天之后,2018年3月,孙宏斌依旧意气风发地表示,过去这几年里面,融创做的并购案子超过全世界任何一个投行。
那时的他肯定没有预料到,融创将会和乐视一样苦苦等待着自己的“白衣骑士”,而在房地产行业下行的今天,他也不能像贾跃亭一样“一走了之”,他是这家公司的第一号员工,也会是最后一个。